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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老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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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中秋刚过,天已一日日的凉了下来,每日醒来,屋顶瓦片上都凝了一层薄霜。昨夜白月漪在我房里折腾到半夜,打着过节赏月的旗号,却喝酒喝得像是脱了缰的野马,任谁劝也不肯听,若是丫头下人多劝几句,必给她抓住灌酒,后来几个丫头也学乖了,躲在一边困得直打哈欠,却无一人再上前规劝。白月漪疯子似得闹了大半夜,天快亮时才给老妈子死命抓了回去。她走后我翻来覆去睡不实,好容易眯到天亮,头已疼的要命。索性披了件衣服,靠在床边看起书来。

    没多久琉青端着脸盆蹑手蹑脚地走进房来,看到我竟是一愣,她微微一笑,“俗语都说春困秋乏,咱们姑娘却不同,就知道唱反调呢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时辰了?”我把书放到一边,抬头问她。

    琉青把水盆放好,“还早着呢,前头小厨房的老妈子打发人过来问姑娘的意思,早上想吃点什么,我还和人说姑娘昨夜和九小姐玩疯了,直折腾到半夜,要不是姑娘心眼好,提前打发我回去休息,我也起不来伺候姑娘。于是跟小厨房的人说先不用安排早点,回头姑娘什么时候起了,想吃什么喝什么,再吩咐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我看她口齿伶俐,叙述起事来不慌不忙,忍不住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琉青拧湿了手巾送来,我接过来简单抹了两把脸,又听她说,“听说太太也知道九小姐昨晚的事儿了,正要训斥她呢,后来伺候九小姐的丫头们说,九小姐这时候还呼呼大睡没醒酒呢,到底是亲生闺女,太太也没多说什么,只狠狠训斥了下人几句,说等九小姐醒了,让过去找太太发落呢。”琉青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有趣,扑哧笑出了声,“太太娇惯九小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又怎么舍得罚她?不过是借着这事点拨下人几句,九小姐还小,可别带坏了她。刚才我打水过来,还听回廊下几个老妈子委委屈屈的诉苦呢,嘿嘿。”

    琉青一边说,一边开始麻利地收拾起屋子来,她自小跟着我,手脚勤快,最是得力。昨天白月漪闹完,我看天色太晚,就让丫头们都下去休息,屋子里此刻一地狼藉,她也没什么怨言,一项项的安排起来,竟是丝毫不乱。

    我也干脆起身,正要下地找件衣裳,琉青已诧异地问道,“姑娘怎么起了,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吧?我看姑娘气色不太好,想来晚上也没睡实吧?要不我一会儿再来打扫……”

    我冲她摇摇头,“去给我拿件衣裳,既然醒了,也再睡不下,今晚早点休息就是了。”琉青点点头,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白底紫花的衣裳,“这料子新,自打做了还没上身,刚过了中秋,这衣服颜色合适,姑娘就穿这件吧,回头去夫人房间里问安,夫人也能高兴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听她这样说,我自然没有异议,穿好了衣服又去仔细洗了脸,琉青已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。

    “昨儿夜里我听说四哥的病又发了,是真的吗?”

    琉青点点头,“今早过来的时候听说是真的。那大夫都睡下了,硬给咱家的人拉了过来。因为时候晚了,四老爷又担心四少爷的病复发,干脆就安排他住在了院子里,今早看四少爷病情稳住了,才打发人送他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没人来告诉我?”我回头问她。

    琉青笑着说,“是四老爷吩咐的,说不让告诉姑娘和小姐们,别扰了过节的喜气,再说也不是什么大病,告诉了你们又要担心又要过去看,那头院子里人多,吵吵嚷嚷的反倒乱了手脚,不是什么好事,因此没通知过来。”

    我点点头,“此刻既然知道,还是要走个过场,一会儿你陪我过去瞧瞧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琉青干脆地答应下来。

    我把头发简单编好,看她已经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,不禁佩服道,“你手脚也真麻利,何必这么心急,放到这里慢慢收拾也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可看不得脏乱,赶紧忙完了,回头还有别的事呢。”琉青甜甜一笑,“姑娘既然起了,想吃点什么?我去吩咐小厨房做去,姑娘昨夜也被九小姐拉着喝了好些酒,不如吃点清淡的?”

    我摇摇头,“嘴巴里没一点味道,真是吃不下去,也不用吩咐,我先去瞧瞧母亲再说。”

    琉青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*********

    穿过园子往西走,很快就到了母亲住的小院。她素来喜静,四舅也算依着她的喜好,特意将这间雅致的园子着人收拾出来,母亲喜欢花花草草,四舅又令花匠在院子里种了很多典雅别致的鲜花,母亲很是满意,夏日里阳光好的日子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,下人担心她身子不好着了凉,要叫好几声她才听得到。

    有一次我还问她在想什么,她冲我温婉一笑,却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母亲对于我,素来是神秘的。

    如今白家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,早几年就搬到省城去了,老家这边只留了四舅照顾,说是守家,但明眼人都心知肚明,四舅不讨外公喜欢,于是把他留在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。四舅倒无所谓,他为人最是洒脱,本也不喜欢勾心斗角的事情,让他留在这里,那真是顺了他的心意。

    外公这一生可谓是风光无限,年轻时继承家产,又与高门大户的人家联姻,后来娶了三房姨太太,共生了五子二女。我母亲排行最末,未嫁之时最受外公疼爱,真可谓是掌上明珠。

    四舅为人桀骜不驯,婚娶时也不听家里安排,硬是娶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四舅母,婚后也不同其他几个舅舅,再未纳妾,对四舅母更是尊重有加,外公虽然说他是茅坑里的石头,我却十分敬重他。

    而且,也只有他,是真心心疼我母亲的。

    过去的事我不太了解,也从未有人对我说,因此也只是一知半解,完全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。只知道母亲到了婚嫁的年纪,外公为她择了一门亲事。当时陆家还算是刚刚起步,但势头正好,很有希望,他家的次子更是知书达理,勤勉好学。外公十分喜欢,不成想母亲嫁过去不到一年,就给人一纸休书送了回来,母亲当时抱着刚刚出生的我跪在外公的面前,大雨倾盆,外公看着屋檐下不住砸落的雨珠,过了许久才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回来吧,白家总还养得起你。”

    这些我都从下人口中得知,因此展对于外公,除了敬仰之外,更多的是感激。

    在重男轻女的这个时代,我的出生等于给母亲定下了罪名,但我始终不解,陆家何以做得如此过分?

    后来证明外公的眼光果然独到,陆家发越来越好,没过多久就搬到了省城,虽然与白家再无往来,但我名义上的父亲却很快另娶,陆续有子女降世。在我生命的十八年中,一直都在听别人说他如何无情,如何始乱终弃,陆家如何欺辱我的母亲……但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他。

    一直都没有。

    母亲就这样顶着方方面面的压力在外公家住了下来,但自那之后她身子一直不好,常年靠药汤吊着一条性命,之前白家举家搬迁,外公还要带母亲一起去省城,只说那面有了西医,技术更先进些,说不定能治好母亲的旧病。但不知道母亲和外公说了什么,她固执的留在了这里。

    回廊下意外看到了四舅,正在逗弄着一只八哥,这八哥被四舅驯养的十分有道,竟然会背数十首唐诗。四舅见到我,招手让我过去,“蓉萱,正巧你来,听听小家伙的新诗。”

    八哥瞪着黑溜溜的眼睛扫了我一眼,竟然十分骄傲的别过了脸,别说唐诗,一声鸟叫也没有。

    四舅很是意外,拍了拍鸟笼,惊得八哥到处乱飞,“你这家伙怎么了?平日里不是最喜欢表现的吗?”

    八哥挥了挥翅膀,就是不肯配合。

    我微微一笑,“看来是我没这个福分,这鸟最通人性,四舅别强逼它。”忽然想起白洛轩的病情,忍不住问道,“听说四哥昨夜不大好?如今可稳定下来了吗?”

    四舅点点头,“他身子一直不好,看他那么痛苦,我这个当爹的也不是滋味,昨夜又折腾起来,把你四嫂吓了一跳,急急忙忙叫了大夫,直忙到早上,才算安稳睡下了。”

    我哦了一声,“原本还打算去瞧瞧四哥,既然知道他没事,又难得睡下了,回头再去吧,别吵了他静养。”

    “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,也不急在这一时。”四舅冲我一乐,“你这是要去看你母亲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去吧,没事多去陪陪她,别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,她那个病,都是想出来的。”说着,还连连叹气。

    我跟他告了辞,带着琉青穿过回廊来到母亲的院子。秋高气爽,天虽然还不算冷,但院子里的花草却给冷霜打过,如今没有半点精神,王妈正拿着锄头将它们连根铲起,她听到脚步声,回头看到是我,立刻笑眯眯地迎了上来,“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?听说昨夜姑娘和九小姐玩到很晚,莫不是一夜没睡吧?”

    怎么我和白月漪闹到很晚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了?

    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琉青一眼,琉青耸耸肩膀,笑着摇了摇头,表示自己不知情。我无奈地叹息一声,“许是过了睡觉的时辰,反而再睡不下了。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

    王妈看了看手里的锄头,解释道,“夫人说残花凋零让人很是伤感,让我把他们铲了,免得看到了伤神。”说到这里,悠悠叹了口气。王妈自年轻时就一直跟着母亲,对母亲的情感自然不同,眼见着母亲的身子越发不如从前,更是忧色重重。她待我也是极好,当真是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。

    “母亲吃过早饭了吗?”

    王妈连忙摇摇头,“还没,之前吩咐小厨房炖些清淡的补汤过来。小姐吃了没有?若是没用,就和夫人一起吃吧,夫人一开心,说不定能多吃一些。”

    我自然答应,“好呀。”

    母亲也早就醒来了,躺在床上诵经,我一进门,她就抬起头看过来,见到是我,安心的笑了起来,“这么早就来了。”清晨和煦的晨曦从窗口射进来映在她苍白的脸上,像是银树秋霜,仿佛随时都要蒸发掉似的,让人那么心疼。

    “是呀。”我快步走到她的床边,看她在读《法华经》,忍不住埋怨道,“怎么一早起来就读这个,就算诚心礼佛,也要选个时辰。秋日里容易倦乏,你多躺一会儿也是好的。”

    母亲脸色苍白,气色十分不好,她听话地笑了笑,把经书合好,“人老了,没有那么多觉,醒来了也没事做,索性诵经,图个心静,只当消磨时光了。”她仔细将我打量一番,“这身衣服颜色好,衬得人也精神。”她似乎极为开心,“蓉萱真是大了,以后多穿这样的衣服,看着也舒心。”

    “你最近身子越来越不好了。”我见她的脸色,更是担心,“不如去趟省城吧,让外公找个西医瞧瞧?我听说西医都是去外国留过洋的,技术也很先进,就算不能根治,有些缓解也是好的。”

    母亲淡然一笑,咳嗽几声,“之前你外公过来劝我,也是这样说的。我只是不想去,倒不是不信任西医手段技术,只是不想折腾了。人活到这个时候,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?蓉萱,等你也熟悉了一个地方,熟悉了一个人,就不愿意变了,一门心思就想留在这个充满熟悉回忆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熟悉了一个人?我看着她自然上扬的嘴角,仿佛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。

    她在回忆什么?回忆和我父亲的纠葛吗?

    那有什么幸福可言,不过都是痛苦罢了。

    “你不恨他吗?”我小声问她。

    母亲很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,似乎没想到我会忽然这样问,她想了半晌,才有些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,“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她说到这里,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,缓缓抓住我的手,“你也不要恨他,你的父亲,其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。”

    我冷笑一声,还想说什么,但看到母亲柔软脆弱的侧脸,到嘴的狠话竟然说不出口。恰好王妈和琉青此时张罗着把小饭桌端了进来,母亲听说我要和她一起用饭,十分高兴。

    因配合着母亲的病症,汤水自然十分清淡,母亲只喝了一碗汤,就再也吃不下了,靠在床边认真地看着我,过了一会儿,她忽然说,“蓉萱,你还真是像他。”

    我一愣,有些不太舒服的低下了头,“是么?”

    母亲似乎没有察觉出我的异样,“嗯,你的眉眼,真是像极了他,真好。”

    我顿时觉得嘴里的食物难以下咽,但碍于母亲在面前,不能表现出来,只能干巴巴的笑了两声,把汤碗放到一边。

    母亲没再开口,有些小心的侧过了脸,透过窗户看着小院的景色,“又是一年秋来到,秋天过了,就能下雪了。”她似乎十分期待,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喜欢。

    印象中母亲似乎十分喜欢下雪的日子,去年入冬后第一场冬雪,她硬是让人安排她出外看看,结果受了凉,一冬天也没能下床。

    早饭还没有吃完,白月漪已经一连着怪叫闯了进来,“姑姑救命啊!”

    见到我也在场,明显一愣,随后就表现出愤恨的模样,“真是同人不同命,明明一起喝的酒,一起熬夜赏月,怎么只罚我一个?”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母亲十分不解,有些迷惑地看着我。

    我笑嘻嘻地点了一下白月漪光洁的额头,“怎么着,九小姐今儿一早起来就听说四舅母等着召见你呢?顿时吓懵了吧?”

    白月漪连连摇头,“哪还有时间懵?直接吓傻了,我还琢磨着拜托谁能救我一条小命,原本打算去求爹,后来一想,爹肯定要站在娘那边的,思前想后,我只能觍着脸过来求姑姑了,只望姑姑念在我从前常常逗您一场欢笑的份上,好歹替我说几句好话,混过这次难关才好。何况我娘最听姑姑的话了。”

    母亲看着她一幅小女儿的姿态,疼爱之情溢于言表,故意逗弄她道,“我可不担这个虚名,你娘若是要责罚你,定是你做的不对,既然不对,就该受罚。”

    “姑姑!”白月漪着急的叫了一声,又腻歪歪的贴到我身上来,“姐姐快帮我说几句好话,真要看我去受罚呀?”

    正说着,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,“你倒精乖,一醒来就到这搬救兵。我正好闲着没事,过来看看咱们九小姐的救兵可找好了?”

    白月漪脸色一变,叫了声糟糕,“完蛋了,娘来了。”

    王妈替四舅母拉开门帘,请她进来。她今天穿了件深紫色的缎面衣裳,头发虽只简单输了个发髻,但眉目如画,真是十足的美人。白月漪见到她,怯生生地叫了声娘。

    四舅母笑着瞥了她一眼,“还行,知道我是你娘。”慢悠悠地踱步过来,直接挨着母亲的床边坐下,“我听下人说你最近咳的厉害,找大夫来看过了没有?”

    母亲抓住她的手,“找过了,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安慰人的话。”

    四舅母点点头,“即便如此,也要让他们来看过才能安心。”又交代王妈,“人躺在这里,你要费心照应,缺什么少什么,尽管去马总管那里拿去要去,知道吗?”

    王妈一脸喜色,连连点头,“多谢太太。”

    四舅母交代完,看白月漪还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躲在角落里低头不语,笑着说道,“你站在那里做什么?过来。”

    白月漪缓缓抬起头,一双像极了四舅的漆黑大眼写满了警觉,“过去了,娘可不能打我。”

    四舅母翻了个白眼,“哪那么多话?”

    白月漪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。四舅母替她整了整衣衫,又捋顺了头发,“真是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。你年纪不小了,不能总把自己当小孩子过,不然将来怎么成家嫁人?”

    白月漪撇撇嘴,没接茬。

    四舅母叹了口气,“我和你爹只有你们三个孩子,你二哥不必说了,年纪只比你长了两岁,还在省城上学,你大哥……”说到这里,眼圈不自禁就红了,“他也可怜,整日这么病怏怏的,你爹这点家业,早晚要交到你和你二哥手里,你总这么长不大,我和你爹怎么放心?”

    白月漪触景伤情,眼圈也红了。

    母亲倒很是惊讶,“洛轩的身子很是不好吗?”

    四舅母苦笑一声,“今年入夏后身子就急转直下了,连找了几个大夫也不见成效。还惊动了老爷子,从省城派了两个西医过来瞧,药吃了一幅又一副,人却越来越没精神。看他瘦得不成样子,整日那么辛苦,我有时候也想,干脆就让他解脱了去吧,何必遭这个罪?但一想到这孩子命苦,又让我怎么舍得下?”

    母亲叹了口气,“只可惜了他和兰儿的缘分。兰儿也是个认死理的,洛轩要真是去了,怕她也活不了,再做出什么傻事来。”

    一屋子安静下来,大家都愁眉不展。四舅母连连摆手,“怎么说起这些来了,洛轩如今还好好的,咱们也犯不上算计起将来了。船到桥头自然直,咱们且走着看吧。”她看了看我和白月漪说,“节前老爷子就打发人送信来,要你们两个到省城见见,我看中秋就在眼下,也没和你们说,如今节也算过完了,又是老爷子的意思,你们两个就准备准备,回头让你四舅安排人手送你们过去,在那边玩几日再回来,好不?”

    一听能去省城,也不等我开口,白月漪已经跳了起来,“好,好!当然好,娘,什么时候走呀?”

    “这孩子。”四舅母老大不满意,“真是一点样子没有。”

    满屋子顿时笑了起来。